遂空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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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丕/懿丕]梦里不知身是客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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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地·二】

 起初,司马懿觉得曹丕是一只鹰。

 他刚到丞相府的那段日子,和曹丕来往并不太密切。两人对于曹操的脾性都心知肚明,也无意去摸老虎须。司马懿只是不时前来讨论些书史策对,做得安安分分,公务也不会太过繁重,除了曹操时有时无的试探,他对此十分满意。

 曹丕的聪慧也是有目共睹的。

 曹冲对于司马懿来说只是以前的故事,曹丕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公子天资卓越,饱读诗书,行策处事也颇为周全雷厉。司马懿见过曹丕低头写策论的样子,他很少翻阅典籍,眉头微皱,目光却十分专注。

 司马懿知道,曹丕行事也是如此凌厉。

 比如已经死去的张绣。

 有一天,他按约在辰时前来到丞相府,却被告知公子在校场等他。他抱着几卷竹简快步走到校场时,正好看见曹丕在射箭。

 曹丕跨坐于驰骋校场的马上,已经拉开了一支长弓,对准了对面的靶子。那个年纪刚过弱冠的少年,身板已经初成形态,修长而刚健的身体包裹在骑射所穿的短衣中有一种欲喷薄还收敛的力量。他的头发只是简单束起还未加冠,飞扬的青丝和校场跑马扬起的尘土混杂在一起。

 曹丕松开手指,发出破空的响声,一支支箭离弦而去,皆正中靶心。

 校场上零星的几个人发出称赞的声音,曹丕也很开心,面目明朗而笑,他摇了摇头甩开散着的黑发,用手肘把被汗水濡湿的发丝从脸颊上拨开,一回头,看见了抱着竹简走得气喘的司马懿。

 “先生!”喊了一声,曹丕从容下马,走过去行礼,平时谨慎到拘谨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飒爽英姿。

 看到这副模样的曹丕,司马懿早上跑来的气就消了。

 曹丕笑吟吟地过来,接过司马懿的竹简递给身旁的侍从,又按礼向司马懿问好,道:“我此刻衣冠不整实在失礼,对不起先生了。”

 他话说的爽朗,更谈不上有愧,司马懿被他整的没了脾气,也微笑道:“公子资质不凡,文武兼修,骑射更是人中佼佼者,懿今日一见也算开眼。”

 这话一半真心一半马屁,曹丕听了却很开心,他拿出自己的弓扬了扬,对司马懿说道:

 “先生要不要试试?”

 很久没活动筋骨,司马懿也有些跃跃欲试,他欣然同意,在曹丕面前拉弓放箭,离红心偏了一点。

 “好。”曹丕合掌,低声称赞了一下,又扬声道,“先生不愧为君子,六艺通习,前久病在床,也未曾荒废。”

 话毕,他转头看着司马懿,笑得颇有深意。

 司马懿心中一颤。

 因为他没得病,他们也没说起过,但曹丕可能是知道的。

 或许,曹操也知道。

 但是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层窗户纸是不可以捅破的。司马懿暗忖,他不知道曹丕此言是想警告还是为他掩护,要么是想接着帮他维护这个自保的谎言,却又暗中提点他的忠诚。

 “不过,先生拉弓的姿势不太得当,丕学艺不精却也想多嘴几句。”

 曹丕忽然又开说话了,他拿起自己的弓又对着司马懿讲起射箭的姿势,既有圣人所教也有似乎为他自己的经验之谈,俨然成了司马懿的老师,又全无所谓的上下之分。可是司马懿看他一脸的恳切和专注,突然很想笑。

 他重礼明仪,也可以完全摒弃他所认为的繁文缛节。他工于心计,也可以真诚得一塌糊涂。

 两人几番交谈,心情都还不错,后来校场入口有了人声,曹丕向那边张望了一下,脸色突然就变了。

 “子文子建他们来了。”他说。

 司马懿拿着箭,忽然就明白了曹丕为什么这么早来。

 曹彰和曹植带了不少人过来,也没有看见他们。他们悄无声息地走了。

 

 后来,司马懿觉得曹丕又很像鹤。

 尤其是他坐在檐下,书卷层峦,月明柳暗的时候。

 曹丕是不甘心一直搞那些枯燥难涩的策论的,司马懿知道,他经常在曹丕案旁看见些诗文白绢。

 司马懿对文章辞赋感觉不多,他偶尔吟诵《二京赋》曹丕都觉得很新奇。但是曹操热爱文学,也看中子侄辈的文才,司马懿觉得关注一下这些也很重要,只是自己无力教授,也无心参与。

 曹丕却曾经尝试着邀请他。

 他也像对待身边那些文学门客一般,在月夜与司马懿相约对饮。那一轮玉镜的光辉普照大地,也会在曹丕的肩头洒下些银霜。他院子里的柳树在春夏时随微风袅娜多姿,在秋冬寂寥而清冷,草木繁而复凋,候鸟来而复往,只有曹丕的房檐上的脊兽永远在天幕之中镶嵌自己的剪影,房檐下的铜铃摇曳,声响微不可闻,还有雕栏上的露水,小轩窗里的星汉,始终如此。

 司马懿也曾见过,秋天的夜雨划过飞檐,在空中画出优雅的一线,那个时候,曹丕在琢磨司马懿怎么也琢磨不透的七言的《燕歌行》。

 可往往这样的相处,司马懿只能呆着,沾不上风雅的边。所以那个时候,司马懿喝着曹丕的酒,依旧没有太多兴致。他问曹丕为何作思妇之言,曹丕想了想,说道:

 “我确实觉得悲悯。”

 司马懿听了并不太满意,他循循善诱:“为人上者,无须妇人之仁。”

 曹丕却笑了,说道:“不仅是对她们的,也是对我自己的。”

 司马懿这一次不是不太满意,而是有些心惊。他看着曹丕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的面容,心中忽然生起一丝恐惧。

 生命之短暂,人世之无常,司马懿都自认为可以坦然处之,但是看到曹丕,他想象不出那张脸上的皱纹,想象不出那只提剑执笔的手化作白骨的样子。

 家里还有些琐事,司马懿狠狠心,想搅乱曹丕的兴致,也赶走自己的恐惧。

 “恕懿愚钝,看不出七言与五言的区别,也理解不到七言的好处。”

 曹丕果然很失望,放司马懿走了。

 司马懿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破坏大好风月,司马懿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临走之前,他赠给曹丕一块系绳的玉佩,光泽莹润,曹丕握在手中用手指摩挲上面的纹路,脸色好看了点。

 他知道曹丕喜欢这种东西。

 不过后来,曹丕就放弃了邀请司马懿和自己共享那片月光了。他们不是没有再夜宿过,基本上是一直讨论些朝政,有时也说说知心的话,那样的相处却再也没有了。

 许多年以后,司马懿读到了曹丕写给吴质等人的书信,才尝到了平生鲜少有过的悔恨。

 那时的曹丕坐在他对面,衣摆垂下台阶沾上了些露水,在他们不说话的时候,他会看着北方的夜空,似有所思,有时,黑发会轻轻扫过他的笔尖,司马懿一直想知道会不会染上墨。

 他竟然以为,那也是永恒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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